对谈大学老师朱赢椿:为何很多孩子进学校三四年,就丧失内驱力?

原标题:对谈大学老师朱赢椿:为何很多孩子进学校三四年,就丧失内驱力?

对谈大学老师朱赢椿:为何很多孩子进学校三四年,就丧失内驱力?

写在前面:

据我观察,如今儿童世界的种种异状,不过是成人生活的镜像反映。

你上班摸鱼,他上课走神;你工作没动力,他学习不积极;你天天嚷嚷着早日退休、彻底躺平,假期也不过眼神空洞地刷短视频,他天天期盼着逃离作业考试的无限循环,在游戏世界杀个昏天黑地。

要不是有生存压力,多少大人还会工作?要不是有升学压力,多少孩子还会学习?

一切好像都是外力推动,而非由内生发;多少人虽然拼命奔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

如果你能在刚想责备一个孩子不够上进、不够努力的时候停下来,反观一下自己,反观一下身边的大人,就会发现,缺乏内动力,已经是我们时代的系统病。

印第安人的古老谚语说:走慢一点,等一等身后的灵魂!

当外界催逼的声量太大,每个个体内在的从容泰然就会被焦急紧迫取代,疲于奔命似乎只是为了避免淘汰、避免惩罚,而不是为了完成自我、实现创造。

最可悲的是,如果这种对内在秩序、自然生长的破坏早早加诸到儿童身上,那么只会制造出新一批丧失原动力和创造力的大人,一边厌恶自己的人生,一边盲目“鸡娃”……

扭转这一切有什么好办法吗?

最近,通过一本叫《虫子间》的童书,我们结识了这样一位书籍设计艺术家、大学老师——

生于苏北农村,也曾连续十多年没日没夜地“打工”,某天通过观察身边无人问津的小虫子,突然从微观世界照见荒诞人间,决定脱离严格的时间表,回归自然而然、由内心主宰的生活。

并非像一些人担忧的——失去外界的督促,一个人必然会懈怠、无所事事,最终一事无成,相反,其后他多次斩获“世界最美的书”和“中国最美的书”大奖,并创作多部以自然为题材的书籍,成为业界领军人物,蜚声国内外。

他说,是童年的乡野生活、自由创作、和自然在一起的记忆成就了他。

如果你想解开孩子学习没动力、成年人工作生活没激情的难题,不妨跟随我们的对谈,深入他的经验。

他就是南京师范大学书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书籍设计师——朱赢椿。

朱赢椿近照

学堂:

在大部分人都疲于奔命的时候,您为什么突然慢下来,拿出大把时间去观察虫子,投入看似毫无价值的事情?

朱赢椿:

大学一毕业,我就进入校出版社做一名美术编辑,主要从事图书封面设计工作,设计的大多是教辅教材的封面,创作表达的空间很有限。

刚参加工作时,特别想表现自己,每天加班加点,长期熬夜睡办公室,曾经在电脑桌旁一边用电炉熬着中药,一边做排版设计,身体一度发出严重警告。

如此拼命干了十几年,却感觉到离自己想做的事情越来越远。

2004年,工作压力越来越大,整个人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有一天走在路上,不经意间看到路中间有两只蚂蚁为了争夺一只虫子的尸体,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一辆自行车飞快驶过,原本争夺虫子尸体的蚂蚁瞬间也变成了尸体。

蚂蚁拖拽虫子的尸体

看着地上三只虫子的尸体,我陷入沉思。

我当时想,其实人和蚂蚁差不多,无常时刻伴随左右,只不过我们看不清自己。

每天做着不太想做的事情,麻木地跟着惯性往前走,就像登上了高速奔驰的列车,上下由不得自己。

到底到哪一站我才能跳下车呢?

2009年,我父亲身患癌症,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眼看就要走到生命的终点。我情绪低落,无法工作,常常一个人在校园墙角发呆,脚下是忙忙碌碌的蚂蚁在搬家,我却充满无力感。

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和家人陪父亲去东北一座寺庙里度过他的余生。

庙里很安静,听不到八卦,看不到新闻,人与人之间也无闲言碎语,每日看书听经劳作。父亲也被庙里居士们悉心照应着。

老尼姑看我瘦弱,干不了重活,就给我一个空玻璃瓶子,要我把晒场上黄豆里的虫子都捡出来放进瓶子里,再把这些虫子放生到远处的小树林里。

那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接触各种虫子,渐渐不再焦虑。

捡虫子、观察虫子、放生虫子,支撑我度过了丧父的艰难时光。

随着父亲的安详离世,我更真切地体会到生命的无常和珍贵,下决心改变工作生活状态,慢下来,问自己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从庙里回来后,朱赢椿创作了《蜗牛慢吞吞》

学堂:

我想很多人和您有类似的体验,年轻时除了满足生存所需,人也往往特别想证明自己,获得认可,于是在工作中争强好胜。

持续一些年,人慢慢长大,才会思考:

一直以来,我是不是为了别人的评价在活着?

我自己此生真正想要完成的又是什么呢?

朱赢椿:

是的。

后来我离开出版社,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不再按照别人规定的时间、框定的内容做事,尽量去做我自己想做、符合我趣味的书和设计。

学堂:

脱离“轨道”后的生活什么样?

朱赢椿:

除了做书籍设计,我也开始自己创作内容,每天很早到工作室,很晚才离开。

虽然也忙,但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内心充满幸福感和喜悦感,竟感觉不到疲惫和焦虑。

基本上不再做硬性工作计划。早上睁开眼,觉得最想做什么,这一天就做什么,不想做的就放在那儿,就像菜园里种了很多瓜果蔬菜,你也不知道哪一株先发芽,哪一株先开花。

学堂:

全凭心情来安排时间,有没有耽误工作的完成呢?

朱赢椿:

还真没耽误。一些客户开始听说我不接受催稿、不能严格承诺交付时间,挺担心的。

可事实是,每天处于从容的状态之中,我的做事效率更高,每年都会有新书出来,因为走得慢,可以看得清方向,也少走弯路。

这些都是“慢”给予的回馈。

朱赢椿工作室随园书坊一隅

学堂:

从容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其实是一种挺奢侈的生活,您觉得实现它需要哪些条件?

朱赢椿:

条件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别太多。

比如,你想要从容生活,又想接很多的业务,你慢吞吞地做事,又想很快地赚很多的钱,这些都会让人不从容。

从容可能还是因为我要的东西不多,我要的就是自由创作、自由表达的这点开心。

学堂:

您做了选择。

似乎从容和很多外在的名利的东西很难兼容,如果选择从容,是选择了围绕自己内心感受的生活。

在我看来,一个人如果选择过从容的生活,是需要稳定的自我内核和强大的心理能量的,因为大部分人其实很难不去在乎他人的眼光。

当周围人都过着既定的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为房子、车子、票子、孩子而忙,如果你不追上别人的脚步,心里就会很慌。

您是怎么做到的?

朱赢椿:

能够跟随内心去生活,我想和我的童年不无关联。

我生在70年代的苏北农村,物质极度匮乏,城里孩子有的玩具、图书、零食,我统统没有,每天只能自己找开心。

现在回头想想,我的童年却是五彩斑斓的。

没有颜料,我就去制作颜料,其实大自然当中有各种各样的色彩。

我把油菜花收集起来,做成金黄的颜料;把苋菜捣成汁,做成红色的颜料;把麦苗擀碎,做成绿色的颜料……

用这些颜料画出来的画,不是那么鲜艳,却令我产生巨大的满足感。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现在才认识到大自然是最好的幼儿园。

我每天可以钻到麦田深处,躺下来仰望天空。蜻蜓呀、小鸟呀在天上飞翔,小青蛙、小田鼠在眼前蹦跳,甚至能看到刚出壳的小蛇,从身边游过。

在田野里,一睡就是半天,醒来闻着植物的香气,听着风吹虫鸣,随手摘两颗豌豆剥了放进嘴里,立刻尝到春天的味道。

清明前后,还可以爬到柳树上,用长长的柳枝圈成鸟巢,把自己想象成小鸟趴在鸟巢里,俯瞰下面的行人……

我至今都无法忘掉这些场景,和我那时候享受到的无比的宁静。

朱赢椿童年生活玩耍的地方

有人说,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在我成年之后遇到很多问题都不会真的灰心,因为一想到童年那种幸福的场景,我就会走向自然,很快就能让自己恢复平静,情绪找到出口。

我很享受这样的状态,也不会慌张。

学堂:

您描述的画面让我觉得,您就像大自然的孩子。

朱赢椿:

是这样。现在很多城市里的人看到苍蝇、蟑螂、老鼠都会心生厌恶,而我不会。

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要下地干活,出门前用被子将我结实地围在摇篮里,我挣扎着,哭累了睡去,醒来四周一片死寂,这时,一只苍蝇在我面前嗡嗡地叫着,还用前肢挠我的脸,让我感觉到另一种生命的存在,也消减了孤独感。

刚上小学的时候,我个子还不高,家离学校很远,早上一推门,发现雪已经把门封住了。我背着书包在皑皑白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奔向学校,地平线很低,一望无际。

目之所及,一只灰色的小田鼠也在雪里走着,也是走一步陷一步。

它可能在寒冷中感知到我的温度,就跑到我身边来和我并肩前行。

那个场景好美,我想以后一定要画成绘本。

学堂:

似乎您的童年管束很少,自由很多,绘画兴趣和创作冲动也都是自然发生的。

朱赢椿:

我天生对图形感兴趣,对香烟盒和火柴盒上的图案充满好奇,临摹脸盆上的花纹,也喜欢画家里的小猫小狗小鸡小鸭。

父母既不限制我,也没找老师教我。在村里,除了瓦匠会在砖头上刻几个图案,没有见过会画画的人。

学堂:

中国父母普遍看重孩子的学习成绩,您那么喜欢画画,小时候学习成绩怎么样呢?如果爱好和学习发生冲突,父母持什么样的态度?

朱赢椿:

我是严重偏科,作文总能考到全县第一,但数学常会有不及格的时候。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下决心把数学学好,认真起来很快有了进步。

有一次上数学课,老师正在黑板前讲题,我已经会了,就开小差,下意识拿起笔画数学老师的背影。

老师发现我在画他,拎着我的耳朵越过课桌,将我扔到黑板前面,然后用书一边疯狂地抽着我的脸,一边不停地咒骂,还把我的本子撕烂,砸到我脸上。

在全班同学面前,我深深低下了头,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罪。

下课后,老师找我父亲告状。父亲没有打我,跟我说你既然喜欢画,就课后画吧,老师的课还是尽量听。

刚有点想学数学的激情被老师的怒火浇灭了。不过,每天放学回家,父亲就用玉米棒子和红薯当教具,摆在地上教我如何解“两辆列车相向而行”那种应用题。

学堂:

一些家长遇到老师告状,会不假思索地认定老师说啥都是对的,如果老师打了孩子,家长就回来再打一顿,孩子的心情完全没人理解。

但您父亲对孩子的兴趣表示尊重,数学题不懂就陪着您,用具象的方式启发您,这对孩子是很大的安慰。

朱赢椿:

是的,我到现在都很感谢我的父亲,是他保护了我画画的激情。

朱赢椿手绘观虫日记

学堂:

您小时候在田野里很多的所见所感,成为了创作源泉,这其实不是别人催促或训练出来的,是小孩子天然就有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父母只要不去打击和破坏就好。

朱赢椿:

没错。

我一个朋友的女儿,有天偷偷告诉我说:“我原来很想做这件事情,就因为妈妈而让我不想做了。”

其实就是妈妈不断地在旁边唠叨催促孩子,孩子觉得反感,做事状态也不自然了。

我刚才还在朋友圈看到另一位妈妈晒她孩子的暑假计划。

这位妈妈已经把下个学期的数学语文课程提前给孩子安排上了,加上音乐课、画画课、跆拳道课、围棋课,孩子一天被塞得满满的,哪还有机会玩耍、游荡、发呆,去发展天然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呢?

学堂:

我理解,“自然”有两层含义,一是说,要让孩子接触自然环境;二是说,要尊重孩子生长的自然时序。

您小时候在这两点上恰好都得到了满足。

孩子在什么时间,有什么心情,想做什么事情,这也是一种自然,很多时候是家长把孩子自然生长的权利剥夺了,把孩子自然生长的时序破坏了,几点到几点干什么,都被家长限定了,孩子没有机会自发地感受自己、发展自己了。

生命最初的原动力被破坏了,很难再长出来。

这是很可悲的事。

朱赢椿:

相较之下,我小时候没有那么多东西需要学,家里也没有条件让我上这个课外班那个课外班,所以我有大把的自由时间,极其放松地在大自然当中奔跑,汲取能量。

我现在创作的内容和收获的果实,大都源于童年种下的种子。

蹲下来,看见虫子的世界

学堂:

所以您可以跟着内心的兴趣走,长大后从事自己喜欢的事,动力充沛。

而现在很多孩子,考上大学就像完成了别人布置的任务,从心态到行为都摆烂了,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很无聊,就打游戏。

朱赢椿:

我给大学生上课,会在每学期的第一节课就问学生们喜欢什么,毕业之后想干什么。

很多学生不知道,甚至一直到毕业都不知道,最多的就是说毕业之后随大流考个公考个编,其实没有真正喜欢的东西。

学堂:

也有家长注重发现孩子的兴趣,但又焦虑孩子“没长性”,不能坚持。您儿时对艺术的兴趣是如何延续下来的呢?

朱赢椿:

小时候在大自然当中自由绘画的那种快感,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令我汲取了太多的营养,让我能够纯粹地去享受愉悦的创作状态。

这并不是一种辛苦的坚持。

当我享受过程本身,做这件事情我就很幸福、很开心,工作、学习都是休息。

学堂:

也就是说,并不像一般家长“鸡娃”时习惯拿出来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兴趣的发生和延续都不是靠吃苦受罪,而是基于体验上的快乐。

朱赢椿:

是的,哪怕过程不是一帆风顺,那份快乐也足以支撑你继续。

朱赢椿灵感日记内页

到了初中,我已经可以随手画出见到的一切东西。初三时我的志向就很明确了,从事跟画画相关的工作,去考美术师范专科学校,做一名中学美术老师。

可是进了考场才发现,考试内容和我想的有天壤之别。

一个白色脸盆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旁边还有一个搪瓷缸,缸子里插着牙刷——考生们都在用铅笔照着这些东西画一幅黑白画,称之为写生。

我原以为,美术考试肯定会靠想象画一些有生命的东西——花呀草呀人呀小猫小狗呀——我觉得我肯定能画好——这才叫写“生”嘛,他们考的明明是写“死”。

毫无悬念,我没考进。

通过那场考试我才知道,其他考生都上过美术培训班,经过专门训练。

我其实非常抵触那些训练,但没办法,高中、大学都在画石膏像,我就觉得和我小时候想象的艺术不一样。

和艺术最贴近的反而是我童年的时候,拿起纸笔,尽情去画自己感受到的东西。

后来的考前美术训练是把人的想象力、创造力束缚住了,所以工作以后我努力把高中和大学里学的那些画画技法和理论等东西忘掉。

艺术是用眼睛看,用心感受和表达

学堂:

您没有过早地接触针对升学、考级的美术培训班,真是万幸!

亲自品尝过自由绘画的美妙,天然的想象力、创造力没有被扼杀在摇篮里,高中接触那些僵死的训练时,已经有一定的判断力和“抵抗能力”了。

现在的孩子可能就没那么幸运,很多人一开始接触美术,接触的就是美术培训班,不知自由创作为何物。

朱赢椿:

孩子自由愉悦地画画的状态,才是真正的艺术创作状态,由心而发,有感而发,率性而为,不为讨好任何人。

某个老师的评价或者某次考试的分数——在意这些界定都会成为限制。

我到小学去上公益美术课,老师总会问我,您愿意选哪一个年级上课?

我都选一年级或二年级,最多选三年级,因为一二年级的孩子还挺好,你跟他讨论一个问题,他马上举手,很直接地就把自己的东西讲出来,画画从来不打稿子,拿起纸笔那种潇洒、那种生动,让我羡慕嫉妒啊!

朱赢椿的公益课堂

可是到了四五年级,你会发现孩子就“有眼力见儿”了,他们要老师的认同和夸奖,会试探老师想要什么,而不再直接表达自己。

学堂:

教育过程中,老师家长合力建立了这样一个反馈、评价系统,很快让孩子知道,他必须给出老师想要的答案,获得老师打的高分才是好的。

长此以往,孩子就学会看别人脸色了,自发的东西越来越少,自我的部分越来越弱。

朱赢椿:

分数考得不错,可是没有了创造力。

创造力来源于什么?除了自发性,还有感受性。

孩子小时候喜欢画画,包括写作,其实都要从感性出发,而很多家长热衷让孩子去背东西、学套路,那都不是孩子自己的。

怎么比得上让孩子打开五感,用眼睛去看,鼻子去闻,耳朵去听,用手去触摸,甚至用嘴去尝一尝大自然的味道,产生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内心激发出来的东西。

学堂:

把别人的书全背下来,也不过是二手经验,不如直接到大自然、到生活中去,观察、体验、感受。

朱赢椿:

孩子本来都有这种观察和感受能力,可惜经常被大人破坏。

昨天我收到一个《虫子间》的小读者写来的信。

孩子告诉我,他发现一只苍蝇停在那儿搓手搓脚,特别好奇,就趴下来看,谁知他爸爸大惊失色地说,“你不去看别的东西,却看一只苍蝇,苍蝇浑身都带着病菌,是害虫,赶紧找苍蝇拍子来打死它”。

朱赢椿曾为一只苍蝇举行葬礼

其实苍蝇红色的大眼睛,透明的翅膀,灵动的飞翔的姿态,都是孩子观察和表达的素材,你管它是害虫益虫?

可是爸爸要拿苍蝇拍子来,孩子的观察戛然而止。

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

我还曾经在校园里观察到一对父女的互动:

小女孩看到一只特别漂亮的蝴蝶飞过,就说:“爸爸,你看那个蝴蝶仙子好漂亮呀,它要飞到它的宫殿里去了,找它的王子去了。”

孩子沉浸在童话般的梦里,爸爸却过来打断她:“你在想什么东西呀?蝴蝶就是昆虫的一种,鳞翅目,有六条腿,是毛毛虫变的,下次爸爸用网兜捉一只,做成标本给你。”

这位爸爸是用知识和成年人的自以为是,把孩子心中的诗意消灭了。

学堂:

幸亏您小时候,和那只小田鼠一起上学的时候,没有这样一位爸爸出来制止。

朱赢椿:

是啊。

如果老师家长只知道把知识和对错评判灌输给孩子,孩子的灵性和想象力就渐渐被搞没有了。

这样的教育让一些孩子被知识困住,出口都是书上怎么说、名人怎么说,他自己不知道说什么。

我会提醒学生,知识在不断更新,所以不要只是为了储备知识去学习,重要的是发展感知能力、看问题的视角和独特的表达。

学堂:

现在很多小孩子喊厌学,很多大人喊躺平,这些现象您怎么看?

朱赢椿:

其实就是从小没机会去感知、发现、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要感知这些,必须给时间。就像我们去摸一个温的东西,如果手一碰就拿下来,你是感知不到的,人只能在短时间内感知到烫或者冰,温是感知不到的。

感知自己的兴之所在、心之所向,都要从“慢”中来。

孩子都想“慢”,都想玩,都想蹲在某个地方去看蝴蝶飞舞,小鱼游泳,可是家长给吗?

父母本身也在“快”,学校老师也在“快”,孩子在父母的催促下也在“快”,整个社会都在“快”,这时候想“慢”是非常难的。

一个人喜欢的事情,小时候没有了,初高中没有了,即将大学毕业不知道干什么,不知道做什么才有意义,一工作当然就想躺平了。

我想,改变这种状况还是要从自己内心去审视的。

学堂:

您曾说,自然加时间就是伟大的创造。

孩子是生命,生命属于自然,成长需要时间,如果不给时间,一切都是催熟的,这个生命会怎么样呢?

朱赢椿:

一朵花,顺应季节,自然开放,才是最好看的。

一颗果实,只有它自然掉落的时候,味道才是最甜的。

一只知了,刚蜕壳时翅膀是弯的、嫩的、脆弱的,一定要给它一段时间把翅膀晾干、展平,如果着急把它从壳里拽出来,翅膀没有完全打开或者产生裂痕,它如何能飞呢?

人也是这样,不到那个时候,你不能用一种快的方式去推他。

我很想告诉父母们,不要看眼前——小学第一名,中学第一名,一定要怎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我们家长把功利的东西看得太重了!

教育是顺其自然的,讲究因材施教,每个孩子都有不一样的特质,保护好你孩子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他未来才会有更多可能性。

我们最好就是允许孩子自己去发现他喜欢什么、擅长什么。

孩子们都能认同自己、比较早意识到自己喜欢什么,并且一直享受做喜欢的事情的过程,将来躺平的人就会少一点。

学堂:

我觉得您说到了很关键的点——认同自己。

这件事我做着开心,那件事我做着不开心——最开始,孩子都是知道的。

一个孩子为什么慢慢变得不能认同自己,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对什么都无感?

往往就是养育过程中,家长老师不懂得尊重孩子的感受,总是告诉他“这个不行,那个不对,你不能这样想,你不能那样做”……

孩子不再相信自己的感受,也就丧失了以兴趣为源头的内动力。

教育者不凭借想当然去干扰孩子、限制孩子,孩子才能保持自我认同和内心热爱,过上从容又积极的人生。

朱赢椿:

是的,人真的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由好奇心驱动去做事,体验会变得特别丰富,只会觉得时间不够用,哪有功夫躺平?

学堂:

“急功近利”是这个时代的主题词,从成人到儿童,内心都很难静息下来。

您的“虫子系列”图书,呈现了“慢”的力量,让远离了自然环境,又被打乱了自然时序的孩子,有机会回到本该属于他们的自然乐园。

很多家长苦恼于孩子成天抱着手机,沉浸在虚拟世界中。

看了您的书,孩子们或许会发现,真实世界比虚拟世界更好玩。

朱赢椿作品《虫子间》《虫子旁》《虫子本》

朱赢椿:

谈论自然,在自然中玩耍,没有孩子不喜欢。

一个小男孩告诉我,他之前经常会踩蚂蚁,看了《虫子旁》之后发生了改变。有一天蚂蚁爬到他家灶台上了,他没有找喷雾来喷,而是伸出指头,让蚂蚁爬上去,把蚂蚁运到窗外,还给它一粒糖。

看到蚂蚁在窗台上玩耍,又叫来好多小蚂蚁把糖搬走了,成了他最近最开心的事。

另一个小读者,在路边看到一只蜗牛从高处掉落,壳摔裂了,孩子就把蜗牛带回家,用胶带把壳粘起来,采了很多嫩叶子给蜗牛吃。

过了一段时间,蜗牛壳竟然愈合了。

帮一只小蜗牛养好伤又放生的经历,让孩子觉得好棒。

大人可能早就不在意一只蚂蚁、一只蜗牛的命运,但孩子是关注的。

这就是对生命的感知,对真实世界的兴趣。

孩子们看完《虫子旁》《虫子间》以后,给我写来这么多感受、这么多故事,我真的很欣慰、很幸福。

学堂:

但愿越来越多的孩子重获享受自然而然、自由自在的童年的权利——这是本就属于孩子的权利。

让孩子正常地长大,我们才会迎来正常的世界。

*2022年,尹建莉父母学堂全新推出【破界对话】栏目,旨在汇集同领域、跨领域名家、大咖、知音,碰撞观点、开拓视野、增加声量,共同感悟生命、体验成长、重写教育的常识。此文为【破界对话】栏目系列文章之一,更多好文,敬请期待。

作者介绍

小猪猪,倾听者,感受者,记录者,尹建莉父母学堂内容总监。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尹建莉父母学堂ID:yinjianlifumuxuetang”,转载本文请在公众号发送“转载”。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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